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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合,她還真是完敗得可以!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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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放下酒壇,麥寶兒的目光有些飄忽,雙頰微紅,眸子卻亮得驚人。君莫離探身去看,滿滿一壇酒只剩了薄薄一層底。

“你……”君莫離扶額:“我還是送你回去吧。”隨身帶著個醉鬼,簡直不能更危險。

“不回,還沒盡興。”麥寶兒隨手丟開空酒壇,又從腳邊拿起了另一壇酒:“你別光看著我,一起啊!”

“算了。”眼見攔不住她,君莫離幹脆不再攔,只倒了杯清茶,慢悠悠的吃著水煮毛豆。

第二壇酒喝了一大半時,麥寶兒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君莫離看她已有了八分醉,暗自猜測她可能要跟自己訴苦了。

“你說的,帶我出宮的事,還算不算數?”

君莫離一楞:“當然算——不過,你怎麽改變主意了?”上次不是義正詞嚴的拒絕了嗎?

“忽然就變了。”麥寶兒抿抿唇,以手支額,目光茫然:“我以為……我能忍受……”

君莫離挑挑眉,實在好奇:“宮裏發生了什麽?”

麥寶兒沈默一瞬:“只是皇後有了身孕而已……其實沒什麽的。”

“哦——”君莫離點點頭,順手給自己倒了杯女兒紅:“我雖然不懂感情之事,但還是同情你。”說著沖她舉舉杯,一飲而盡。

“我不要同情……”麥寶兒把臉埋在手掌中,低聲喃喃:“奈何人心不似水,平地起波瀾……”

“皇後體弱,沒準等不到麟兒降生。”君莫離客觀的分析:“如果你足夠愛陛下,只需——等。”

“……可惜我不是足夠愛。”麥寶兒聲音模糊的搖搖頭:“陰差陽錯已經把緣分都磨光了……我做不到賢良淑德,不想看到自己夫君的身邊永遠是別的女人,不想看別的女人給我愛的人生孩子……我受夠了……”

君莫離沈默一瞬,夾了一塊拌牛肉:“這世上不娶妾的男人很少。無論你嫁給誰,都要面對這個問題。”

“你不就不娶嗎?”麥寶兒扶著額頭,隱隱的頭痛:“寧濫勿缺……當初嫁給你也比現在好。”

“唔,是不錯。”君莫離點點頭:“我不愛你,你不愛我,但我們可以結伴去遨游天下,看遍世間風景。”

“誰要和你去瞎逛?”麥寶兒被他氣笑了:“我只會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

“喜歡的人不一定能走到最後。”君莫離心平氣和,話語間頗有幾分老氣橫秋:“喜歡只是一種感覺,志同道合卻是擁有相同的人生目標。感覺隨時都可能消失,人生方向卻不會輕易改變。與其找一個彼此喜歡的努力維系建立在愛情上的脆弱感情,還不如找一個志同道合之人,一起走下去。”

“你太理智。”麥寶兒扶著額頭軟軟靠在桌子上,用筷子戳豆子玩兒:“抱著這種想法,你居然還想找到自己喜歡的人?”這丫根本不相信什麽愛情吧?

“我話還沒說完。”眉眼一動,君莫離忽然輕松的笑了出來:“感情固然脆弱,可生來一遭,總該體驗一下心動的感覺。今後固然可能被拋棄,但至少曾經也擁有過。”

“呵呵,”麥寶兒勾唇冷笑:“我從不為曾經擁有過而感到幸福。”

“因為你還在執著於過去的事物。”君莫離的表情平靜而淡定。

初冬的夜裏濕冷中帶著陰涼的寒風。幾只夜梟站在樹梢,撲棱著翅膀“哇”“哇”亂叫。

夜已深沈,小酒館中的客人走得七七八八。麥寶兒與君莫離坐在角落裏,身側只掛著一盞飄飄忽忽的氣死風燈。

眼見麥寶兒面露沈思,君莫離微微抿唇,聲音低緩下來。

“以你現在的狀態,就算離開皇宮也會心有掛念,走得不安穩。”君莫離心平氣和的開解她:“痛苦與執念只是一時的。你要知道,即便是女子,你的生活中也不應該只有愛情——就算身處後宮,你也應該放寬心胸,容納百川萬物,不把視線拘囿於小小的一得一失之間。”

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只要眼界開闊,生活中小小的悲傷與羈絆就不值一提。

“你說的對……”麥寶兒慢慢把臉埋在雙掌中,聲音有些哽咽:“我只是……不甘心……”

多年情誼到頭來終究抵不過一場拙劣的算計。

就這麽放手嗎?——不甘心。

明明他們經歷過那麽多,為什麽最後會變成這樣?她為了楚洵付出的青春年華又該由誰來補償?

“沒什麽甘不甘心,只看你能不能放開。”君莫離微微嘆息:“我不會帶著這樣的你走的。你再回去想想吧。”

☆、我心悅你

就在麥寶兒向君莫離大吐苦水時,錦瑟也在思考著自己日後的生路。

明月宮附近有一塊荒僻的小樹林,旁側是一條鮮有人煙的長長畫廊。這裏地勢略高,坐在畫廊的欄桿上既不容易被人發現,又能將明月宮的宮墻四周看個大概。

麥寶兒溜出宮去,把她撇在這裏;以後她可能還會走得更遠,而她只能在這個荒僻的宮殿,仰頭坐看這一方天空。

今夜的明月彎彎冷冷,鐮刀一樣掛在黑漆漆的夜空。錦瑟靠著身側漆著紅漆的冰冷木柱,身體被凍得僵硬,卻自內而外散出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懈怠,不想挪動。

四肢被寒氣浸得冷冰冰的,她試著活動一下手指頭,一陣麻痹酸痛。正糾結要不要就此回去,身側忽然亮起一小團暖暖的橘色

“尹大人。”

習慣了他的神出鬼沒,錦瑟動動身體,從欄桿上跳下來,彎身福禮:“奴婢見過尹大人。”

“不必多禮。”尹墨涵提著一盞小小的八角宮燈,身著一襲青衣,在燈燭下望去頗有幾分飄渺。

“我正打算抄近路從側門出宮。”尹墨涵伸手一指畫廊盡頭方向,這次倒是沒有說謊:“你怎麽在這裏?”

“貴妃娘娘睡得早,我有點無聊,所以出來轉轉。”錦瑟低頭盯著腳尖,胡亂編個借口,只覺得渾身冷氣嗖嗖直冒:“呃,如果尹大人沒有別的事情……”

“我送你回去吧。”尹墨涵一句話截斷她的後路:“最近宮中不太平,你孤身一人,還是小心為妙。”

錦瑟沈默一瞬,並沒有特別驚訝,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二人一前一後,尹墨涵在前面提著宮燈引路,慢慢往明月宮的方向去。

錦瑟低頭看路,偶爾擡頭望望眼前男子挺拔的背影,目光有些糾結和迷茫。

雖然她反應慢了些,不過這不等於什麽都不知道。尹墨涵屢次主動示好,關切之意溢於言表,就算神經再大條,她也不可能一無所察。

前天時陛下留尹墨涵留宿宮廷,夜半有一個姿色上佳的宮女前去紅袖添香,卻被他嚴厲趕走。一夜之間,這事便傳滿後廷,眾女對這位天子近臣的觀感更好了些。

錦瑟不覺得自己與其他宮女有什麽不同。雖然她不知道尹墨涵到底看上了她的容貌還是看上了其他她沒發現的優點,不過,他對自己有意思,這點卻是不可置疑。

下意識頓住腳步,錦瑟咬著下唇擡起頭,目光瑩瑩。

仿佛有所感應,尹墨涵偏過身子對著她,燭火下的側臉溫潤如玉。

“尹大人。”錦瑟覺得有必要和他把話清楚,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口。想了想,她幹脆單刀直入:“你喜歡我嗎?”

尹墨涵一楞,心裏想好的說辭全部落了空。臉頰微紅,他慶幸這是黑夜,旁人看不出來。

——他是男子,怎能比一個少女還小氣?

略定定心,他坦然的回望:“是的,我的確心悅你。”

錦瑟抿抿唇角,心底不可抑制的泛上一股喜悅與嬌羞。不自在的輕咳兩聲,她捋捋整齊的鬢發,本來想好的話語滾到嘴邊,卻變成了:“你喜歡我哪裏?”

尹墨涵再次楞了楞,任他飽讀詩書,一時居然也無法回答。

“呃,我的意思是,你喜歡我哪裏都沒關系。”錦瑟幹脆轉身對著天上的月亮:“我身份卑微,琴棋書畫什麽的更是一竅不通。我自認沒什麽特別的優點,所以……我不覺得自己能吸引到你這樣優秀的人,也不敢高攀。”

尹墨涵皺皺眉頭,看來若是打不開她的心結,他們的關系就不會再前進。

“我喜歡你,與你的身份地位,優點缺點沒有關系。若是每個女子都精通琴棋書畫,這世上也就不會有琴師這些技人了。”頓了頓,他抿抿唇:“我母親也是賤籍。”

錦瑟詫異的看著他,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說起自己的母親。

既然想要選擇與她共度一生,尹墨涵也不想再瞞著年錦瑟。

以眼神示意她繼續前進,二人邊走邊說。

“你知道江左尹家嗎?”

錦瑟點點頭,心頭無端凝重。

“我娘是尹家的婢女,爹爹是尹家嫡子,三十年前名滿天下的探花郎,尹明正。”

錦瑟半張著嘴,這次是真真正正吃驚了。

“我娘並不是天生賤籍,而是罪臣之後,舉家流放,被尹家收留作了婢女。她與我父親青梅竹馬,山盟海誓,我父親答應娶她作正妻。”

這怎麽可能?

錦瑟微微抿唇,似乎已經預見到了他娘親今後的悲哀結局。

“我爹爹高中探花之後,家族立刻為他安排了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但他以不入仕相逼,家族終於讓步,允他娶我母親進門為貴妾,所出子女均記在正室名下。”

貴妾還是妾啊……

錦瑟同情的望著尹墨涵,忽然覺得他似乎也不是那樣高不可攀。

“後來正室與娘親同年懷孕。娘親生下我後身體虛弱,臥床不起。就在同年,爹爹突逢意外,墮馬而死。正室聯合娘家及族人,以我天命孤煞為由,將我與母親趕出家族,從族譜除名。”

“啊?”錦瑟下意識抓住他的袖子:“那你這些年是怎麽過的?”

“娘親用救命錢托付一家農戶收養我。在我三歲時,她病逝,而後我一直由那戶農家撫養。”

他說的輕描淡寫,卻省去為了上私塾,他不分冬夏拼命賺錢,討好吝嗇的農婦,在農家為奴為婢的日子。

“對不起。”錦瑟抱歉:“我太魯莽,讓你想起了傷心事……”

“你早晚要知道。”緩過羞澀的階段,尹墨涵說得相當自然:“你是奴婢,我母親也是奴婢,我們之間並沒什麽高低貴賤之分。”

☆、平地生波

夜風颯颯,冷月無聲。

錦瑟低垂著頭,一時不知應該如何作答。

“我不會三妻四妾。”尹墨涵安靜的看著她:“我的心只有一顆,一旦交付,就不打算再收回。”

錦瑟皺皺眉,輕微的挪動著腳尖。良久,她才不好意思的拽拽散落在胸前的長發:“我還是不懂——我們只有幾面之緣,你為什麽……”

“在你不熟悉我之前,我已經認識你很久了。”尹墨涵微微瞇眼,回憶起了前段時間不得志的歲月:“你總是去一片隱秘的樹林裏以學習宮規的名義……休息。”

——休息?其實是在偷懶吧……

沒料到自己最窘迫最無聊的樣子居然會被他看到,錦瑟的臉“騰”的漲紅,失聲驚呼:“怎麽可能!”

“那片樹林旁邊有個水榭,我就在那座水榭之上。”尹墨涵面上一本正經,心底卻覺得她一驚一乍的樣子很是好笑:“放心,我不會把這事告訴別人的。”

錦瑟扁扁嘴,忽然覺得他溫潤平靜笑微微的臉可惡至極。二人說話間已經到了明月宮,是時候分別了。

尹墨涵提著燈籠站在原地看著她,絲毫沒有走的意思。

“餵,這裏已經到了後廷,你快走吧。”錦瑟雖然有點舍不得,更多的卻是緊張:“外男貿然進入後廷,若是旁人看到又該起流言了。”

“最近我宿在宮中,陛下給了我特權。”尹墨涵思忖一瞬:“既然你沒有意見,我明日就向陛下請旨賜婚。”

“哦……啊?”錦瑟一嚇,險些咬到舌頭:“你,你說什麽?”賜婚?!

臥槽,剛表白就求婚?她什麽時候說過“沒有意見”啊!

錦瑟皺起眉頭剛想反駁,尹墨涵卻當先開口:“好,那就這麽決定了——我是外男,貿然進入後廷不好,這就離開。”話一說完,不等錦瑟反應,他便轉身,快速離開。

呆楞楞的站在夜風裏反應了好一會兒,錦瑟才“啊”的一下驚呼出來。

卻已經晚了。

惱恨的跺跺腳,錦瑟心底驚喜羞澀,至今仍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尹墨涵那種高不可攀的完美的男子居然會青睞自己?

不過,這確確實實是真的。

早些時候的擔憂忽然煙消雲散,就算未來依然沒有保障,錦瑟卻似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整個人都安穩下來。

蕭瑟的夜風在一瞬間變得溫暖,她無意識理理領口,轉身從一個狗洞鉆進了明月宮。

各殿宮女早已歇下,整個明月宮中顯得有些冷清。錦瑟躡手躡腳繞到主宮殿推開門走進貴妃寢宮,宮殿中沒點燈燭,暗淡的月光下,依稀能看到床上有一團黑乎乎蜷縮的東西。

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酒氣。

錦瑟皺皺眉,就近點燃了小燈,——床上的那團果然就是麥寶兒。

看起來,她醉得不輕。

“娘娘?”錦瑟上前輕輕推她兩下,本以為麥寶兒不會反應,哪知她卻嚶嚀一聲,慢慢醒轉過來。

“知道回來了?”她的聲音沙啞而幹澀,似是受不住微弱的燭光,慢慢瞇起了眼:“去哪了?”

“到宮外走走。”寢殿裏有水盆,錦瑟打濕了帕子來給她擦臉:“您回來的好早。”

“頭疼。”麥寶兒撐起身子,軟軟坐了起來:“給皇後的禮物預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晚間時送到太醫院核查,最遲明天下午肯定會送到鳳儀宮去。”

“恩。”麥寶兒點點頭,又擡頭去看她:“你好像很高興。”

“……是嗎?”下意識摸摸臉,錦瑟勾勾唇角:“嘿嘿……”

“發生什麽好事兒了?”

“娘娘,我可能要嫁出去了——”

……

次日,陰雲滾滾。

久不宿醉,再加上吹了冷風,麥寶兒居然染了風寒,躺在床上渾身軟得起不來。

交代好明月宮中的事情後,錦瑟特意去了一趟太醫院,親眼看著太醫院醫正吩咐學徒將查驗無誤的藥材送到鳳儀宮後,才折返回來。

麥寶兒在床上躺了一天,錦瑟守在床邊,總覺得心裏不安定。右眼皮一拱一拱的跳,她坐在小榻上拿了一本書,卻什麽都看不進去。

麥寶兒一直在床上半睡半醒,直到午後,精神才略好了些。

“錦瑟,我夢到爹爹了。”悠悠醒轉後,她一把抓住床畔錦瑟的衣袖:“爹爹,爹爹說讓我好好保重……”

“沒事沒事,夢都是反的。”錦瑟被她說得心底發毛,面上卻不得不強顏作笑:“我聽人說,左相大人明日就回來了……”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窗外忽然隱隱傳來一陣嘈雜的吵鬧聲,間或夾雜著鎧甲鐵器碰撞的鏗鏘聲。

錦瑟心底一沈,顧不得安慰她,快步走出了寢宮。

明月宮中寬敞的空地上站著幾堆五人一組的禁衛,宮女太監俱被趕到了旁側花樹邊。清荷臉色蒼白,正神色緊張的和侍衛統領蕭強比劃著什麽,蕭強雖然沒有露出不耐的表情,卻一直緊鎖著眉頭。

“這是怎麽了?”錦瑟強行抑制住心底的戰栗,故作鎮定的走上前去。

“皇後娘娘吃了貴妃的人參之後,身體不舒服。”好歹有過幾面之緣,蕭強開口解釋兩句:“陛下令我等包圍明月宮,將所有人關押起來,待查清事實後再作處理。”

微張著嘴失神一瞬,眼見禁衛要闖進貴妃的寢宮去緝拿她,錦瑟急忙伸臂攔住:“娘娘病了,經不起折騰,陛下說的是將所有人關押,你們把明月宮圍起來,我們就在宮中哪裏也不去……不可以嗎?”

“大周對待嫌犯從來不會這麽仁慈。”蕭強公事公辦:“素聞娘娘精通武技,還是羈押到一處好。”

“娘娘真的病了!”錦瑟急得扯他袖子:“你就寬限一會兒……明日左相大人就回來了!若是今晚仍無結果,你明日待左相大人回京之後再羈押好不好?我們保證不會跑的!”

“不行。”蕭強搖頭:“皇命難違。”

“這也不算違反皇命啊!”錦瑟急得臉色煞白。禁衛拉著她的胳膊把她架開,眼見兩群人就要闖入寢宮,錦瑟急中生智,忽然想起許久之前蕭強對她說的一件事——

“我找到了!”她一指身側的清荷:“蕭強,求求你——我給你找到了你一直想找的人,就是她!”

作者有話要說: 改來改去比較煩,我這周還是更十個兩千字的好了。。。ps:收尾中~

☆、皇嗣難保

蕭強一直在尋那位意外救了自己的宮女,卻一直無果。此時錦瑟忽然提起此事,倒真把他的註意力分去一大半。

被點到名的清荷雖然不曉得二人說的到底是什麽事,但她敏銳聰慧,知道若是貴妃失勢,他們明月宮中的一幹宮人哪個都好不了,因此也不反駁,只站在原地任由蕭強打量。

她之前從沒見過這位年輕有為的禁衛統領,不過這沒關系。如果撒個謊就能把處置貴妃的時間拖到明日,那麽她很願意配合。

蕭強嗅覺靈敏,之前見到清荷時就覺得她身上的味道似曾相識,但與記憶中的又不完全相同。此時經錦瑟一說,面上雖然波瀾不驚,心底卻有些懷疑。

“看在您救命恩人的份上……”錦瑟小聲哀求:“只要明日麥相回來,我們任您處置!”

反正宮殿就在這裏,也不會一夜之間憑空消失。蕭強又仔細的看了清荷幾眼,終於揮手示意禁軍退下。

“貴妃這次的事情,影響很大——”畢竟與錦瑟熟識,他走之前透了一點口風:“後廷中的主子們對明月宮避之唯恐不及,你若是有其他門路,也早些離開吧。”

“可這事不是我們娘娘做的。”錦瑟與他走到一旁短促的交談:“若是陛下秉公查證,定會還娘娘一個公道。”

“宮闈之事,哪有公道的?”蕭強見她不開竅,搖搖頭,轉身離去。

禁軍把明月宮圍了起來。錦瑟原打算傳禦醫來為貴妃瞧瞧,可現在連只鳥都飛不出去。

她滿臉愁苦的回到了寢殿之內。

“外面是怎麽回事?”麥寶兒撐著床鋪坐了起來:“看你這如喪考妣的樣子,難道是皇後娘娘那邊不好了?”

錦瑟哭喪著臉點點頭:“禁衛把明月宮圍起來了。皇後娘娘吃了您送的藥材後,身子不豫,具體狀況暫時還沒人知道。”

沒想到自己居然一語中的,麥寶兒微楞了楞,倒是沒太驚訝。

“看來我們麥家一門,此次說不定就會敗了。”麥寶兒平靜的盯著帳頂:“我只希望爹爹明日回朝後,能夠平安無虞。”

就在明月宮中一片愁雲慘淡時,皇後的鳳儀宮裏也是一陣兵荒馬亂。

半個時辰前,溫皇後吃了貴妃送來的人參,忽然覺得肚子疼。隨時在太醫院待命的禦醫們立刻急匆匆的全部趕了來。經幾位資深禦醫聯合診斷,是誤服了有毒的人參。

麥貴妃送給皇後的藥材本是經太醫院檢驗無誤的,此時出了這種事,人人都怕擔責任。當時負責檢驗的禦醫們也都縮著脖子,不敢出聲。

等在主殿外的楚洵聽說自己的嫡長子很難保住,愁苦傷心又氣氛,摔了一整套名貴瓷器。

“陛下請保重身體。”駱嬪在一邊痛心疾首的小聲勸慰,簡直比皇後本人還要傷感:“您一定要撐住,這樣皇後娘娘才不會擔憂。”

“你說的是。”楚洵深吸一口氣,眼底斂著風暴:“我這次倒要好好查查,到底是誰想謀害我的皇兒!”

不止是他,聽到消息的鞏太後也早早放出話來,定要將兇手嚴懲不貸。

“貴妃娘娘的膽子也太大了些。”宋婉儀在一旁作憤恨狀:“平日裏對我們嚴厲些也就罷了,這次居然把手伸到了皇嗣之上!”

“宋婉儀,你說的這是什麽話?”駱嬪立刻惶恐的打斷她:“貴妃娘娘一向公平公正,從不與皇後交涉,這事八成是有人蓄意嫁禍!”

從不與皇後交涉?這豈不是說麥寶兒不守規矩,不敬皇後?

賢妃面無表情的上前兩步:“陛下,此事需要從長計議。嬪妾近日掌理後宮,對送入皇後宮中的物品盤查頗嚴。沒記錯的話,貴妃娘娘送的人參是經太醫院檢查過了的。”話畢,她緩緩掃視眾人:“流言止於智者。在真相未查明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胡妄猜測!”

駱嬪低垂下眼簾,不與她對視;其他小主也紛紛低了頭,不敢再添油加醋。

“賢妃說得有理。”楚洵點頭:“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大周的後廷,決不允許任何人興風作浪!”

“嬪妾未出閣前與貴妃娘娘曾是手帕之交。”賢妃低低垂下眼簾:“若是陛下信任的話,嬪妾願意去探探貴妃娘娘的口風。”

這意見若是經別人提出,難保不會被人說成是“居心叵測”。不過賢妃在後宮中不偏不倚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就連親妹都是直言相斥,因此後妃們雖然有些不樂意,卻沒人敢表現出來。

“好。”思忖之後,楚洵重重點頭:“就依你,你這就去吧。”

……

帶著皇命前來明月宮的賢妃經禁衛檢查後,只帶著貼身心腹甘草,不疾不徐的走進了明月宮。

自打進宮以來,她這還是第一次涉足貴妃的宮殿。看著庭院裏與丞相府有六分相似的飄香金桂,她的眼底不自覺恍惚起來。

聞訊而來的錦瑟見到賢妃,福身行禮後,徑自把她帶入了寢殿,而後與甘草一同退下。

“你傻了嗎?”旁人剛一退下,賢妃就出言指責:“你也不是新進宮的,居然不知道不送食物不送藥的忌諱?”

“我喜歡。”麥寶兒閉上眼睛,並不看她。

“你太任性了。”駱宛如皺緊眉頭:“你知不知道,陛下差點就要了你的命?”

“不知道,但現在知道了。”麥寶兒面容平靜:“我爹爹馬上就要回來了,一切都等明天再說。”

若是丞相在斬殺數位朝廷命官後仍然不被責怪,她作為丞相之女,皇帝要賣她爹爹一個面子,自然不會責怪她;若是爹爹被陛下厭棄,那她……

“你這是在賭。”一向穩紮穩打的賢妃對她的做法並不讚同:“若是丞相有事,你更應該保全自己。麥氏並不是什麽世代簪纓的高門大族。你當知道,除了丞相外,你就是唯一的血脈了。”

☆、打入冷宮(二更)

“我不怕與親人共死,只怕一人獨活。”

微弱的天光漸漸暗淡,駱宛如的影子被拉長,淡淡投射到了墻壁上。

麥寶兒盯著她淡灰的影子,雙目平靜,看似在發呆,又好像不是。

“無論怎樣,你都不應輕易放棄生命。”駱宛如眉頭皺得更深。她不懂一向樂觀多智的麥寶兒怎麽會突然變得厭世——難道,病痛真會讓人變得脆弱?

麥寶兒沈默著,面容有些疲憊。

“我自認對楚洵知之甚多,他對我也不算毫無了解。若是此次他真要把這筆賬算在我頭上,我也無話可說。”頓了頓,她的聲音更弱了些:“實不相瞞,此次我是故意送皇後藥材的。”

“啊?”駱宛如手一顫,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說什麽?你——你瘋啦?!”

“我只想看看,我在他心中到底還有沒有一席之地,而後再做決定。”麥寶兒勾勾唇角:“你曾和我說過,皇後非善類。我的藥材沒有問題,能在其上動手腳的也就只有禦醫和溫雅雲本人。你說得對,皇後果然非善類,雖然我不知她到底為何要這麽做——”

駱宛如垂下眼睫,心底覆雜,不自覺想到了不久前皇後對她說的話。

“人性本惡,本宮一生錯處甚多,需要贖罪。有些錯誤是無意之失,有些錯誤卻是明知故犯。雖然無人懲罰本宮,本宮卻不能輕易原諒自己。”

“你可曾嘗過嫉妒的滋味?明明很羨慕,卻終其一生都無法企及,所以只能裝出冷淡不屑的樣子來掩飾自己的怯懦——”

“本宮一生行規蹈矩,從沒有過自己的想法。現在終於想要放肆一次,明知此乃罪孽卻不願停手……此事之後,天子必定震怒……”

心底悚然一驚,她似乎突然間明白了什麽。

所有人都覺得溫雅雲賢良德淑,寬厚大度,但其實,她其實一點都不快樂。不止是她,後宮之中,能夠肆意張揚的恐怕也只有麥貴妃一人。

楚洵雖然冷落明月宮,但只要是心思細的,都會發覺他對貴妃的不同。想起往日裏見到的帝後相處的情形,駱宛如在心底嘆息——恐怕,溫皇後是愛上了陛下。

因為深愛,所以妒忌。身為帝王本就應該雨露均沾,可後宮之中偏偏有一個人活得比她張揚,時時刻刻被帝君放在心底。

愛而不得,憂思難忘。所以她本就孱弱的身體愈加不堪。但她是大族貴女,更是一國之後,理應保持應有的尊嚴與尊貴。所以,她一直小心翼翼的隱藏自己對陛下的心思。不得不說,她藏得很好,就連她都沒有發覺。

長久的壓抑換來的是更猛烈的爆發。皇後身體本就不好,懷了皇嗣,一屍兩命的幾率遠比母子平安大得多,恐怕她是賭上自己肚中的孩子,想與貴妃來個魚死網破、玉石俱焚了……

“你這次遇到了大麻煩。”將一切想得通透後,駱宛如只覺得頭大:“連我也幫不上忙了。”除非皇後自己去認錯,不然她就只能認栽。

“你為什麽要幫我?”麥寶兒移開目光,終於在今晚第一次盯向了賢妃。

“駱宛如,你可曾有一天,真正把我當成姐妹?”

“當然。”駱宛如目光坦蕩:“你一直是我最好的姐妹。”

“有你這句話,我就覺得安心了。原來我們真的有過親密的時候……”她的聲音慢慢低弱:“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為什麽?你怎麽了?”駱宛如一直覺得今天的麥寶兒有些怪,具體怪在哪裏卻又說不清楚。

“和我沾上關系會給你惹來麻煩。”麥寶兒翻身,面朝墻壁,只留給她一個後腦勺:“你城府深沈,心思縝密,很適合作後妃……你和楚洵很般配,我希望你們都能好好活著。我再也不會爭什麽了。”

在她身後,駱宛如眼神閃爍,有一瞬間,臉上的血色盡褪。

她幾乎以為,麥寶兒知道了她最為隱秘的秘密。

——那也是她此生難以洗掉的罪孽。

略定定神,她起身:“我會盡最大能力幫你,你自己一定不能絕望。該伸冤就伸冤,該柔弱就柔弱……以我之見,皇帝總不會罰你太嚴重的。”

麥寶兒微不可見的點點下頜,並不說話。

“那,我先走了。”駱宛如擔憂的望她一眼,轉身離開。

整個寢殿中只剩下了麥寶兒一個人。

她想起了昨夜君莫離的話。

“待你完全放下,真真正正打算重新開始的時候,我才會帶你走……”

她想,她很快就可以離開了。

……

麥相回朝。

錦瑟還沒來得及打探皇帝究竟如何處置麥相,明月宮中的眾人就被發落到了一處荒僻的宮殿。

麥寶兒身體一向強健,此次卻似乎有一病不起的趨勢。錦瑟心下著急,居然也覺得有些頭重腳輕。

照這情形,不用打探也知道左相麥朗沒得到什麽獎賞。果然過不兩天,繼皇嗣難保之後,後宮中又瘋傳說麥相因為斬殺朝廷命官,以私人恩怨草芥人命,被皇帝打入了天牢。

一眾宮人全部身處冷宮,各個臉上均是面如死灰。似乎認定此生再無出頭之日,自己的人生就要斷送在這裏,與麥寶兒有嫌隙的宮婢們幹脆不再把她當主子,天天指桑罵槐,不再做事,一個個坐在太陽下臺階前兩眼望天,均作出一副死魚表情。

錦瑟怕麥寶兒知道這些後氣怒攻心,極力隱瞞眾人之醜態。好在清荷忠心耿耿,並沒因為貴妃失勢而落井下石,依舊盡心盡力的服侍,盡好了奴婢的本分。錦瑟心底感激,挑了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將她拉到隱秘處,把蕭強的事與她說了一遍。

清荷驚訝:“所以,蕭統領是把我認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正是。”錦瑟點點頭,面帶抱歉:“若是謊言被戳穿,我只怕他遷怒於你。”

“無妨,是我騙人在先。”清荷搖搖頭:“只要他能幫上娘娘,要我撒謊說什麽我都願意。”

“娘娘若是有東山再起之時,一定會重重賞你的!”

清荷淡淡笑笑,目光有些悵惘:“我不敢求什麽賞賜,只想順利出宮,找個老實人安度餘生。”

順著她的目光望向天空,錦瑟跟著嘆了一口氣。

一直被她刻意拋在腦後的事情不由分說浮了上來。

那個人曾與她許諾說求皇上賜婚,想要求娶她。現在,明月宮中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又在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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